文 | 田飞龙

特朗普二次当选，全美国和全世界都在重新适应之中。观察家们纷纷在谈论特朗普2.0版，聚焦点在于其对“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破坏和对美国之外所有国家的勒索。特朗普的多次发言显示出其对国际政治现实主义的绝对服膺以及对美国利益的精算。面对这样的特朗普新政，我们应当如何思考和应对呢？

对特朗普2.0版的多重挑战，我们可以有如下的判断和思考：

第一，政治现实主义的绝对回归。特朗普政治是一种商业与人性完美结合的权力政治，以权力、权势界定和追求利益，不受政治价值和规范的约束。政治现实主义在政治哲学上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后期的马基雅维利，是一种依据实力和利益的政治思想与行动路线。政治现实主义卸载了美国政治中的规范主义和道德基础，无论是国内政治还是国际政治，特朗普都将改写游戏规则，并凭借实力实现最大利益。这可以说是美国二战后政治与外交传统的最大变革。

第二，超级总统制的强化与民主政治的衰退。特朗普此次回归是选举大胜，不仅获得了数十年来最多的选举人票，还基本掌控了国会两院，并在最高法院拥有提名法官形成的结构性优势。这是美国历史上少见的超级总统，大致可以比拟林肯和罗斯福。超级总统的权威性意味着特朗普可以进行较为激烈的制度改革，以及追求更大尺度的政治目标。但同时，因三权分立制衡机制的弱化以及一定程度的民粹化倾向，美国民主政治的规范性与理性都将衰退，美国民主对全球的吸引力和领导力相应下降。

第三，反移民及民族国家的兴起。特朗普是反移民主义者，是美国优先的倡导者与践行者。传言其上任伊始就要进行全美非法移民大搜捕。相应的，美国法上的出生公民权可能被动摇，南部边境隔离墙又要破土动工了，各类移民政策收紧，门槛变高，非法移民被捕和遣送风险加大。这对于全世界要分享美国梦和美国福利的人都不是一个好消息。特朗普的美国梦是美国国民的梦，甚至只是美国白人的梦，与外部移民及有色人种无关。特朗普主义带有种族主义倾向，与民主党的多元主义价值观不同。特朗普对作为世界帝国的美国及其虚耗系统持怀疑立场，其所追求的是民族国家的美国，且需以美国白人及美国立国价值观为根据。

第四，全球治理格局演变与特朗普变数。特朗普奉行美国优先的帝国撤退战略，但会在有利于美国利益的议题和区域采取进取态势。他善于甩包袱，但精于掠取利益。特朗普上台后，俄乌战争将面临新的变数，美俄妥协是大概率事件，但美欧政策分歧会加大，短时间内结束战争的可能性不大，但特朗普会充分利用乌克兰牌进行以美国利益为中心的重新计算和实现。以巴战争也将迎来变数，特朗普倾向于推动停火，这不是为了巴勒斯坦人民的任何人权或人道待遇，而是为了显示美国对以色列、盎格鲁-撒克逊集团对犹太集团存在控制力和影响力，美国并未沦为以色列的扩张工具。特朗普还将加大退群操作以及勒索盟友的操作，这些行为在增加美国短期利益的同时将严重损害美国的软实力和战略利益，并为世界多极化提供一定的战略契机。

第五，在中美关系上的新贸易战趋势和危害性。特朗普之危害在于极限施压和利益榨取，显示其所谓“交易的艺术”。特朗普上台后，对华贸易战提速进行，关税加征无可避免，科技、金融等领域的新冷战博弈升级。基于中美关系整体对抗态势，特朗普会在拜登路线基础上增加更加具有现实压力感的政策措施，从而对中国的经济复苏及全球产业链的恢复巩固造成严重破坏。特朗普会聚焦中国展开极限施压的谈判压力和制裁措施，这对中国的经济实力、政治体制和涉外法治的反制能力都构成重大考验。同时，在香港牌、台湾牌及新疆、西藏等民族牌上，特朗普也会充分利用美国已有干预机制进行施压操作。

总之，特朗普2.0版是美国霸权体系的一次重大重构，也是对全球治理体系的重大挑战。特朗普的政治现实主义是美国国内政治右翼化与逆全球化的结果，对美国自身软实力及全球治理规范根基都是重大的损害。特朗普存在一定的传统帝国思维和行动策略，对加拿大、格陵兰、巴拿马等展现的势力范围主张，是对二战后国际法秩序的挑战。特朗普贸易战是最大的威胁，不仅对中国，也对世界。当然，特朗普的不守规矩、特立独行及所谓交易的艺术，是美国精神中的孤立自保传统的回归，有破坏性，但也不是无可抑制，美国国内仍然存在强大的反特朗普力量，国际法、盟友体系、中俄等战略对手以及复杂的利益集团博弈，都将对特朗普造成制约。特朗普2.0版到底能走多远？能实现多少？美国再次伟大到底是否可能？21世纪的全球秩序及其规范基础能够经受住美国的倒退式冲击？多极化与多边主义，特别是全球南方如何自觉行动？这些都是对特朗普2.0版的疑问和制约，也是中国展开战略应对的切入点。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全国港澳研究会理事，文章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