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佳林
在西湾河的海滨路上,远远望见对面有几株盛放的紫藤花,如瀑布般倚著一棵大树倾泻下来,像天边飞来一片紫色的云。淡紫色葡萄串一样的花朵,你挤著我,我挨著你,争先恐后地,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鸟雀,要把整个明媚的春光都叫到我的面前来。
在春风细雨里,我看见了它。我的头顶上飘著绵绵的雨,雨丝是轻软地,好像怕惊扰了甚么似的。而它是真切地飘扬下来,不止是我,而是我所在的山谷,都罩在这一层濡湿里,蒙上了一层往事般的轻烟。
因著这一树紫藤的召唤,我走近了公园。我站在树下,抬头和它打招呼,好像遇见了一个多日不见的老朋友,“原来你也在这里!”我踩过枯萎的树叶,站在那片紫云之下,惊叹于它在云宵之上的逍遥。我看见低处的枝头还挂著几串去年枯黄的乾果粒,嫩绿的新芽又从旁枝上溢出。旧日的记忆和全新的开始,全部展现在我的眼前。时不时有一两只小动物从我的脚旁飞奔而过,是调皮的小松鼠吗?还是一只小小的蜂鸟?只见草丛一阵颤抖,几片草叶在惊疑不定地晃动,这是它们奔跑过后留给我唯一的痕迹。虽然我没有看见它们,但我看见春雨在浸润,听到了万物滋长的声音。我想起了在遥远的故乡,垂杨柳新生的绿枝条在河水的波涛间摇曳,白芷与艾草在河堤上蔓延,油菜花占领了田野,野桃花随处在山坡上盛开,人们躬身在田野间采摘荠菜与鲜蕨。春天好像一场天地间盛大的交响乐,它包揽了城市与村庄、闹市与山野,无处不在,高音处激荡悠扬,低音处细微低沉。我如一滴垂于叶尖的露珠,消弭于这高低起伏、无边无际的深海里。
下次再路过的时候,我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紫藤的花已经谢了,变成了一棵普普通通不易分辨的藤。时间过去了多久呢?也许是半个月?一个月?时间于我是无尽的长,或者只是潜意识据我模糊的记忆,调节成了一段或长或短的绳索。我想起了结绳记事的古人,试图靠千千结存留住记忆中的往事。而我手捧绳结,却再也不见昔日紫色的精灵。对于紫藤花来说,盛开是短暂的。为了这如锦缎般的绽放,它所静默经受过的风霜雷雨,生命里不为人知的哭泣与等待,通通变得值得。相对于洪荒宇宙,我也如同这紫藤般的短暂,短得只来得及屈指数过那几个为数不多明艳的晨昏,就即将归于漫长的黑暗。走在万物同归的生命历程上,我们皆为微尘。而每一个春天是天地间永恒的约会,它从不会缺席,总是会如期到来。
它曾挂在高高的枝头,我不曾触及到它紫色轻柔的羽翼,也不曾拥它入怀,它就飞走,于林野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让我怀疑,它是否真的来过?还是只是存在于我的幻梦之中?这个世界,在我离开后,还会留下踪迹吗?我静立在林中,忘却了来路。
来源:《港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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