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承钧

早春赴长沙，总有一种朝圣的意境。它的红色基因令我梦绕魂牵，其山水风光也教人心驰神往。

位于长沙市中心的岳麓山·橘子洲旅游区，总面积35.2平方公里，包括岳麓山、天马山、橘子洲、桃花岭、石佳岭、寨子岭、后湖、咸嘉湖八大景区。最以岳麓山和橘子洲当仁不让成为星城两张最耀目的精神名片。

橘子洲头的毛泽东雕塑。 作者提供

先上岳麓山。岳麓山位于长沙西郊，东临湘江，面积8平方公里。唐宋至今，岳麓素以山幽、林壑、涧深闻名于世，古贤赞其“碧嶂屏开，秀如琢珠”。山上古木成林，唐代的银杏、宋元的香樟、明清的枫树数不尽数，更是著名的赏枫胜地。其清风峡、蟒蛇洞、岳麓寺、天心阁、禹王碑和岳麓书院、爱晚亭等景点名扬天下，山上还有黄兴、蔡锷等革命志士墓园。

岳麓山罡风劲吹，令人神清气爽、为之一振。正是早春二月，满山郁郁葱葱、杜鹃（长沙市花）盛开，美得令人惊艳。笔者先去拜谒清风峡口、爱晚亭下大名鼎鼎的千年学府岳麓书院。浏览了御书楼、文昌楼、半学斋、十彝器堂、濂溪祠、自卑亭等古建筑，令人遐想曾经的辉煌。岳麓书院建于宋开宝九年（976），宋代大儒朱熹主讲时学生超千人，系我国四大书院之一。清光绪年间（1903）升格为高等学府，1925年改为湖南大学。书院与叠翠峰峦、参天古木交相辉映，堪称钟灵毓秀、人文荟萃之胜地。难怪它滋养了杰出的湖湘文化，培养出一代代先贤人杰。

岳麓书院的“半学斋”最引我关注。1918年4月，毛泽东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与蔡和森等同窗成立以“改造中国与社会”为宗旨的新民学会，同年又创办“工读同志会”。时其恩师杨昌济正在岳麓书院筹办湖南大学，毛泽东等就寄住于“半学斋”这间陋室，开启其“新村梦”——“新村生活”是他“改造社会”一种尝试。尽管生活艰苦、温饱难继，面对列强的扩张、军阀的横行、张敬尧的昏庸和青年的烦恼、民众的苦难，这群“愤青”迎着岳麓的罡风，来爱晚亭探讨明志，追问自己向何处、湖南向何处、中国走向何处去的家国大事。古庙中一副“四面云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胸口”旧联正是他们当时的心境。“新村梦”虽然失败，他们却汲取教训，思想趋于成熟。翌年秋毛泽东第一次进京，已在北大任教的杨昌济推荐他进北大图书馆当助理，幸遇馆长李大钊，他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

岳麓山的风是刚烈的，也是儒雅的。正是这股风，磨砺了青年毛泽东的体魄与意志，让他认清旧世界本质，为日后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滋养了精神储备。强劲的山风越来越大、松涛呼啸不停，似在讲述毛泽东当年的救国之志。不禁想起湖南晚清知名诗人黄道让那首《重登岳麓》来：“万壑风来雨乍晴，登高一览最忪惺。西南云气开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

从岳麓山南大门（牌楼）乘观光索道，20分钟抵达顶端，星城全景尽收眼底，蔚为壮观。东望便是浩浩湘江，我见湘江上好像泊着一艘绿色“航母”，同行一位中年男子道：“那就是橘子洲头啊！”我正想去橘子洲。那人道：“橘子洲距岳麓山有8公里，从岳麓东门乘地铁，20分钟即到，我们也去橘洲，您跟我走吧！”

途中同行者介绍：橘洲起源于晋惠帝永兴二年（305年），因激流回旋、沙石堆积而成。清代时有上洲、中洲、下洲三岛，后来演变成一串长岛，因盛产橘子而得名“橘子洲”。春夏秋冬，各显异彩，乃潇湘八景之一……

终于来到久闻大名的橘子洲。它横贯湘江，是一个南北走向、绵延十多里的狭窄岛屿，又称长岛。是湘江下游众多冲积沙洲中最大者，有“中华第一洲”之誉。橘子洲四面环水，栽满香樟、梧桐和白玉兰，浓荫密布、郁郁葱葱，一派“万类霜天竞自由”气象！

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使橘子洲更具诗情画意。景区介绍说，1960年橘子洲建成14公顷的橘洲公园，1962年对外开放。后更名岳麓山风景名胜区橘子洲景区，不啻为国家5A级景区，更是全国红色旅游经典景区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我浏览了诗词碑、颂橘亭、“谁主沉浮”雕塑广场等景点。岛上最令人瞩目者当是高32米、长83米、厚41米的毛泽东巨雕头像，这尊钢筋混凝土结构、外表花岗岩石材的雕像，以青年毛泽东形态为基调，突出一代伟人风华正茂、胸怀奇志的光辉形象，气势恢宏、形神皆备，令人高山仰止！

久闻橘子洲与毛泽东深有渊源。这里是他走向革命的启蒙地和发祥地。1913起，弱冠之年的毛泽东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为寻求救国救民之路，他常与蔡和森、罗学瓒、张昆弟等同窗好友聚集橘子洲，开展各种活动。毛酷爱游泳，尤喜到大风大浪中弄潮。课余他常偕蔡和森等人来橘洲，到湘江中流击水，咏诗言志，探讨拯救中国、改造世界的大事。一个风雨交加的秋日，他仍跳进湘江迎风搏浪，脱口咏出“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的绝唱，到晚年他还记得这两句。

1925年深秋，32岁的毛泽东自粤返湘领导农民运动，他重游橘子洲，想起当年在橘洲的青春豪情，挥笔写下名篇《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24年后，他的“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终于如愿，亲手在天安门升起震撼世界的五星红旗。1950年5月，周总理陪毛主席重游橘子洲，两人从容而欣慰，毛出上联“橘子洲，洲旁舟，舟走洲不走”，周作下联“天心阁，阁中鸽，鸽飞阁不飞”，没有胜利者的洒脱，何来此等文坛佳话？

遥想当年，岳麓的风和橘洲的雨，那是腥风血雨、凄风苦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革命浪潮刚起头；再观今朝，岳麓的风和橘洲的雨，这是春风化雨、和风喜雨，是天风吹来及时雨、千年梦圆新神州！感慨于此，雁翔诗云：

岳麓山上忆方遒，

橘子洲头纵情游。

峥嵘岁月何壮烈，

直教今人镌宏猷！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