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鼎鸣一月最冷的几天,我与学界的一些朋友组团到西安参观旅游。这已是我第5次到西安,每次都总有所得。例如上一次是应西安交通大学之邀到那里讲学,意外之喜是寻幽探胜到了离校园不太远的唐朝兴庆宫遗址,它现在已变成公园。相传当年李白为杨贵妃赋诗《清平调》便在此地。另一喜是在碑林花了1,000多元买了一大幅《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拓片,后来才知道国家主席习近平也刚送了一幅给教宗方济各,教廷甚为欣喜。今次已是第4次到访兵马俑,这里是全中国最难买票入场、人山人海的陕西省历史博物馆。从前也来过两次,本以为这次不会再有惊喜,但过去没有注意到的西安城墙细节中竟充满了中国建筑与军事的智慧和战略。城墙共13.74公里,是现今世界规模最大、最完整的古代军事城堡设施,游客可在城墙上骑单车通行。不过城墙虽壮丽,若无高人指点,对很多重要的细节也是会视而不见的。这次运气好,导游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高人,听他如数家珍般介绍城墙,历史知识自然快速增长。城墙固若金汤 细节充满智慧怎知他不是道听途说,胡言乱语?要检验一个人在一个领域的功力,要看看他/她在某些较少人掌握的知识上是否有清楚的认知。多年前我的一位旧同事、著名历史学家李伯重听到我提到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立即说我懂得汉朝的历史。这当然有所夸大,因为知道司马谈的人数不会太少。今次的西安导游,知识可比知道一个历史人物的名字有深度得多。不知怎地,他突然大谈西周起源的断代问题,并对这究竟是公元前1027年还是1046年提出他自己的看法。更使人惊讶的,是他知道“1027年一说”是根据《竹书纪年》的记载推论出来的。我40多年前研究过这问题,并认为《竹书纪年》可信。一听导游的论述,虽不同意他的结论,却也知道他“食过夜粥”,道行深不可测。城墙有什么值得我们细看的?城墙既是防卫设施,国之重器,那么首先要评估的应是它的防卫能力。此城墙确是否固若金汤,从它外观上的宏伟坚固便可知一二;但更重要的是一道道设计巧妙的防御结构。整座城都由护城河包围着,这只是起码的要求;一座城池的弱点在它的城门,要防止城门被攻破,吊桥是重要的。城门前的吊桥一拉,闸门一闭,外敌便难以越雷池半步了。不仅如此,后面还有更多几层保险,就算攻破了闸门,作用也不大。闸门内是一块空地,四面有墙包围,城墙上有箭楼。居高临下,守城的士兵可从箭楼窗中万箭齐发,困在下面被墙包围着的敌军便是在送死。我在南京的中华门中见过近似的结构,叫作瓮城,有“瓮中捉鳖”之意,故意放一些人进入瓮城,即可在箭楼万箭齐发,消灭他们。西安与其他瓮城的不同之处,在于与瓮城结构接近的城楼竟有两个。在第一个瓮城死不掉的敌人,在第二个也可能被灭。瓮城这东西,符合古今兵法。《孙子》有云,“十则围之”,敌人若有坚固的防守阵地,要攻破它,便要有多倍的兵力。由此可知,守城者兵力多半远不及来犯者,如何以少胜多?毛泽东的战略是把敌人割裂开,以方便可以用优势的兵力把对方小撮小撮地2除掉。西安的瓮城正是利用早已建成的城墙,把敌人一块块分割开来。联国投票 美屡大败中方取胜我在其中一个瓮城见到,要进入该瓮城要走侧门,但此门一旦关上后,敌人很难把它撞开。原因是城门对着门外不远处有一堵墙,若要撞门,空间受阻,很难撞得开。战争时,我们都想制造一种形势,使对手行动时缚手缚脚,处处受阻,那么其胜望自会杳然。城墙上每隔120米,便会有一结构在城墙向外凸出,这些叫敌楼。其作用很显然,别人攻城时,若无这些凸出的结构,守城士兵只能单向抵挡敌军,但若有敌楼,则因射箭的角度不同,可以用交叉火力使敌人腹背受敌。在今天的地缘政治中,美国尚无法从俄乌战争中脱身出来,突然又来个巴以战争,美国是否愿意在台海再开一战线?此种态势倒不是中国营造出来的,而是美国把自己随时弄成腹背受敌。西方道德高地崩溃难控形势城墙上的箭楼很有意思,居高临下,控制大局。从前西方世界为自己打造道德高地,大占便宜,但近年其道德地位已崩溃,等于箭楼已塌下,再控制不住形势了。 (作者系澳门科技大学讲座教授、经济发展研究所所长、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兼任教授,文章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来源:灼见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