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香港 刘兆佳
美国竭力拉拢中国周边国家对中国进行军事围堵以遏制和孤立中国。美日、美韩、美菲、AUKUS(美英澳三国联盟)、QUAD(四方安全对话)乃至“亚洲化”的北约等军事联盟都是美国的遏制手段。同时,美国又渲染“中国威胁论”以离间各国与中国的关系。然而,这些“包围网”并不牢靠,甚至颇为脆弱:一方面,美国的政治和道德影响力正不断下降;另一方面,美国多年来建构的各种军事联盟并非坚不可摧,这两方面又互为因果。
美国霸权体系
反噬自身全球影响力
在苏联解体后的一段时间内,美国“突然”享有“单极时刻”,其全球政治和道德威信达到高峰。可是,美国不但没有善用这个“黄金”时刻所带来的机会推动和建设一个公平、平等和合理的新国际秩序,反而不顾一切地滥用美国的力量,特别是军事力量来建构一个符合美国利益的国际秩序,确立美国的全球霸权。这一不自量力和错漏百出的全球战略为不少国家带来了灾难和战乱,也受到越来越多国家包括部分其西方盟友的诟病和抵抗。同时,中国的崛起和一些区域性大国如巴西、印尼和南非的涌现对美国的霸权造成了相当的约束,使那些不愿屈从于美国的国家获得新的发展机遇,在发展道路和国际事务上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抵御美国霸凌行为的手段。时至今天,美国的全球政治和道德威信及其影响力持续下滑,其拉拢世界各国遏制和孤立中国的图谋亦越来越难以得逞。与此同时,美国与其紧密盟友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裂痕,其针对中国的军事“包围网”也愈加显得虚张声势。
美国政治和道德威信的下滑最确凿的实例包括美国在2003年发动的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在2022年参与的对利比亚的动武、在俄乌冲突中对乌克兰与俄罗斯的不同叙事和立场、纵容以色列在巴以冲突中对巴勒斯坦人民大规模杀戮造成的人道灾难等,这些行为备受国际社会严厉道德谴责。美国的伪善和“双标”令其道德威信在世界上荡然无存。美国对联合国和一些国际组织的蔑视严重破坏全球管治。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期间,美国大量囤积新冠疫苗并阻挠批准疫苗生产的专利豁免。2008年爆发的全球金融海啸源头在美国,给世界各国带来严重金融和经济灾难,使所谓“华盛顿共识”和“新自由主义”沦为笑柄,美国实施经济、贸易和科技保护主义、实行美元“武器化”、抵制与“瘫痪”世界贸易组织。美国在应对气候变化、对发展中国家的债务问题和发展承诺上的表现令人失望。美国不断以军事手段来处理国际事务让其穷兵黩武的嘴脸暴露无遗。凡此种种,都让美国主导“自由国际秩序”无以为继。
美国孤立中国
难获国际社会认同和支持
为了遏制和孤立中国,亚洲成为美国的战略要冲。日本、韩国和菲律宾是美国的军事盟友。泰国与美国虽然在军事上结盟,但与中国非常友好,不会与中国发生军事冲突。台湾地区与美国没有军事同盟关系,虽为美国对付中国的棋子,但为避免灭顶之灾,不太可能与中国大陆开战。印度虽为QUAD的成员,与中国关系复杂且有边界纠纷,但其“不结盟”政治传统根深蒂固,不可能在中美较量中完全倒向美国,只会利用美国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近年来,美国积极争取东南亚国家,但除菲律宾外,其他东南亚国家和印度,包括那些在南海与中国有争端的国家,都不愿意倒向美国,亦不会相信中国会对它们军事入侵,反而在政治上保持中立,致力加强与中国的经贸联系,并越来越倾向以集体方式保障自身安全。
美国还尝试扩大其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但其影响力一向有限,在地缘政治上难以与俄罗斯匹敌。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和上海合作组织大大加强了中国与中亚国家在各方面的联系。近来,中国与塔利班领导的阿富汗愈趋友好,不断增加在该国的投资。中国对中亚地区的稳定和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中亚地区也成了中国的国家安全屏障。美国兰德公司的亨特.斯托尔 (Hunter Stoll)2023年在《外交官》(The Diplomat)撰文指出:“中亚很少会成为美国外交政策的重中之重。自从美国从阿富汗撤军以来,中亚地区普遍认为美国是短暂的机会主义外国势力。中亚民众对美国的民调落后于俄罗斯和中国。”
在中东地区,美国的影响力迅速下滑。美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侵略行动失败,制造了大规模的人道灾难,最后被迫仓皇撤退,严重挫伤其国际声誉。随着美国页岩气开发成功,中东地区对美国的战略价值有所下降,美试图抽身并集中军事资源围堵中国。为此,美国促成以色列与部分中东国家“和好”,从而试图建构一个由以色列和若干中东国家组成的政治军事“集团”来抗衡伊朗和它在中东地区的伙伴。然而,巴以冲突彻底瓦解了美国的新中东战略。美国对以色列缺乏道德底线“一面倒”的支持以及巴勒斯坦问题重新成为国际议题,让美国不得不再次卷入中东地区的冲突,也让美国成为阿拉伯人民的公敌。此外,随着土耳其、伊朗和沙特阿拉伯等区域大国的崛起并走向战略和经济合作,以及中国与俄罗斯在中东事务上的角色越来越大,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正在不可逆转地下降。在促成伊朗和沙特阿拉伯恢复外交关系和推动巴勒斯坦的两大派系(哈马斯和法塔赫)的谈判上,中国发挥了重要的“劝和促谈”作用。一些西方战略学者比如《经济学人》的格雷格.卡尔斯特罗姆(Gregg Carlstrom)甚至认为中东地区正处于“权力真空”状态。瑞典隆德大学的达莉亚.达萨.凯伊(Dalia Dassa Kaye)和查塔姆研究所的萨南.瓦基尔(Sanam Vakil)2024 年在《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的文章中指出:“尽管加沙战争将巴勒斯坦议题推回到国际议程的前沿,但它也凸显了整个中东地区正在发生的重要的新政治动态。一方面,美国的影响力似乎较小。但同时,区域大国,包括那些先前存在分歧的国家,正在主动出击,参与调解,并协调各自的政策反应。”
美国与拉丁美洲国家之间的关系素来微妙和复杂,但难言友好。门罗主义 (Monroe Doctrine)一向是美国处理拉丁美洲事务的指导思想。长期以来,美国视拉丁美洲为自己的后院和禁脔,不容许其他国家特别是欧洲列强介入,带有明显的“新殖民主义”色彩,这对彼此的关系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害,也引发了拉美国家尤其是左翼势力领导的国家的反感和反抗。美国在拉丁美洲的投资远远落后于它在欧洲和东亚地区的投资,不少拉丁美洲国家并不认同“华盛顿共识”,反而欣赏中国的发展理念与发展成就。中国在拉丁美洲的投资和开发增长迅速,经贸联系愈趋密切,越来越多国家表达了参与“一带一路”合作和金砖国家组织的意向。《美洲季刊》(Americas Quarterly)主编布莱恩.温特 (Brian Winter) 2022 年在《外交事务》撰文表示:“许多拉美左翼和右翼政客都意外地达成了共识:在中美之间不断升级的全球对抗中,他们的国家应该走一条真正独立或不结盟的道路。”
冷战时期,美国屡屡发动代理人战争,其时非洲得到了美国的青睐。冷战结束后,非洲对美国的战略价值大幅减少,直至最近都受到美国的漠视。相反,中国作为反帝国主义和反殖民主义的先锋,长期以来与大部分非洲国家建立了牢固的政治关系,并对非洲作出大量的投资和开发,彼此之间的经贸联系越来越密切。为抗衡中国,美国对非洲的重视程度稍有上升。近年来,在非洲萨赫勒和西非地区的一些国家爆发军事政变,新成立的政权力图摆脱西方操控,导致美国和法国在这些国家的影响力陡然下降,美国甚至被迫在尼日尔和乍得撤走军队。相对中国而言,美国在非洲的地位和角色极为逊色。美国维克森林大学的莉娜.本纳卜杜拉(Lina Benabdallah)2021年在《外交事务》发文,胪列中国在非洲的软实力优势。她认为:“中国在非洲不断发展的影响力,包括‘一带一路’倡议,不仅是基于大型基础设施项目的投资,也是基于社会和人力资本建设的投资。自本世纪初以来,北京不仅投入了大量资金,与几乎所有与其建交的非洲国家的领导人和公民培育政治、教育和制度关系。”“今天(2021年),63% 的非洲人认为中国在非洲大陆的影响‘有些积极’或者‘非常积极’,中国现在已成为越来越多国家的首选发展模式”。相反,正如美国南加州大学的布雷特.L.卡特(Brett L. Carter)2023 年在《外交事务》所言:“华盛顿透过向非洲安全部队提供培训和武器而失去了软实力,无论那些人的人权记录如何惨淡。对许多非洲人来说,这种武器转让使华盛顿关于民主和人权的言论显得虚伪。”
近年来,美国积极拉拢澳大利亚一起遏制中国。中国与澳大利亚在贸易上的摩擦让美国得到可乘之机,澳大利亚甚至积极加入AUKUS这一旨在遏制中国的军事同盟。对于这一行为,澳大利亚不少有识之士表示反对,他们对澳大利亚甘心成为美国的附庸引以为忧,认为不符合澳大利亚的根本利益,只是一些政客的意识形态和种族主义作祟。澳大利亚与中国在经贸上的联系比美国更密切,而中国事实上对澳大利亚不构成安全威胁。澳大利亚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并没有妨碍澳大利亚与中国发展更符合双方利益的合作关系,澳大利亚不可能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利益蓄意与中国为敌。
正如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克里斯多福.S.奇维斯(Christopher S. Chivvis)和比阿特丽克斯.吉根.布莱纳(Beatrix Geaghan-Breiner)2024年在《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的文章中所言:“在全球范围内,一些对世界政治有着与美国不同看法的国家正在崛起并展现其外交实力,这使得美国的治国之道变得更加复杂。从非洲到拉丁美洲,再到中东和亚洲,这些新兴大国拒绝融入美国对世界秩序的传统思维。”
总体而言,美国近年来明显实施“美国优先”、损人利己和单边主义,能够和愿意给予其他国家包括盟友与伙伴的东西越来越少,安全保证亦不太可靠。相反,越来越多国家在意识形态和实际利益上与中国关系愈趋密切。中国倡议的“一带一路”、金砖国家组织、亚洲基础建设投资银行、“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和“全球文明倡议”得到了大部分全球南方国家的认同,中国的发展及在和平上的推动为全球不少国家带来了实惠。同时,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如华为、字节跳动(TikTok母公司)等已经建立了全球性的“品牌”,中国在软实力上虽然仍落后于美国,但随着美国道德威信的急速旁落和“美式民主”的崩塌,这一差距只会不断缩窄,甚至最终超越之。例如,今年新加坡ISEAS-Yusof Institute的一项民调首次发现,如果一定要作出选择,大部分东南亚人民选择靠向中国而非美国。
另一方面,美国自身的“民主危机”也大大耗损了美国在全世界的政治和道德影响力。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布鲁斯.斯托克斯(Bruce Stokes) 2022 年在《外交事务》文章中指出:“美国全球领导力面临的危机不是经济活力、外交实力或军事实力的危机,而是合法性的危机(legitimacy crisis)。 在世界各地,民调和访谈显示,自视为美国盟友的国家的公众和菁英对美国民主的状况和方向心存疑虑。他们不再将其视为一种模式,他们担心美国的政治体系是否仍能产生值得信赖的结果。”“正如皮尤(Pew)研究中心的调查所示,与美国关系最密切的国家的公众(反而)对美国民主感到最不乐观。”“还有证据表明,外国公众已经对许多人曾经认为是美国民主的力量失去了信心:即它保护本国人民的权利的能力。”
总体而言,美国的政治和道德影响力在非西方世界正在下降,相反,中国的影响力却不断上升。美国战略学者道恩.C.墨菲 (Dawn C. Murphy)在其近作《中国在全球南方的崛起》中指出:“尽管中国并不寻求改变中东和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国际领土分配,但随着其实力的增长,它越来越多地在这些地区建立势力范围,并通过构建替代性体系来挑战国际体系的规则来促进(国与国之间的)互动。尽管中国尚未寻求取代现有国际秩序,但如果现行自由主义秩序瓦解或排斥中国,这种替代秩序可以成为中国与中东和撒哈拉以南非洲乃至许多发展中国家的建构经济、政治和军事关系的基础。”
美国和西方遏制和孤立中国的意图和行动根本得不到国际社会的认同和支持,大部分中国周边的国家更对中美可能发生的严重冲突忧心如焚,并用不同方式劝谕美国摒弃冷战思维,避免陷全世界于万劫不复之地。如果美国继续冥顽不灵,坚持与中国为敌,则它便难以取得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认可。
美国难以兑现承诺
盟友体系正在瓦解
假如美国不惜冒天下的大不韪,执意永久分裂中国,并悍然向中国开战,则其所谓军事盟友届时是否可靠也是一大问号。随着中国国防建设的长足发展,中美在军事实力上的差距已经大为缩小,在西太平洋美国并无军事上的优势。美国的盟友没有维护全球霸权的需要,中国对美国的盟友没有领土的野心,更不会危害他们的安全。因此,如果中国的目的只是要维护其主权和领土的完整,美国盟友不会冒着玉石俱焚的风险而参与美国对华的战争。
从另一个角度看,今天美国对全球不少国家作出了安全承诺,但却越来越缺乏兑现这些承诺的能力。在日本、韩国、台湾地区和欧洲的民意调查发现,越来越多人对美国的安全承诺的信心正在动摇。美国的盟友正在积极加强自己的军事力量以求自保或取得更多的战略自主。
以欧洲为例。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马克斯.伯格曼(Max Bergman)于 2024 年在《外交事务》上撰文指出:“随着中国的崛起和华盛顿领导层开始换代,美国不太可能提供欧洲所需的支持水准。无论谁入主白宫,未来几年美国与北约的接触几乎肯定会减弱。”“大西洋两岸正在形成共识,即欧洲人必须负责自己的安全。”“欧洲国家需要整合他们的努力。” “美国长期以来一直阻碍欧洲要求发挥更大的安全作用。” “最重要的是,美国无法再保证其军队能够保卫欧洲。”以此之故,一些欧洲国家特别是法国正在锐意寻求“战略自主”,摆脱对美国在安全上的过度依赖。
如果美国继续采取“美国优先”、对北约和“大西洋主义”缺乏承担、奉行单边主义和不愿意受到国际组织和国际规则约束的态度,则美国与其盟友的关系将会进一步疏离,美国的全球政治和道德威信和影响力也将进一步下坠,而美国对中国的战略遏制和包围的力度和效用也会逐步减少。越来越多国家包括一些美国的盟友将会更积极与中国建立各种形式的战略合作关系。
(作者系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荣休讲座教授、全国港澳研究会顾问。文中图片均来自新华社。本文发布于《紫荆》杂志2024年6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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