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丽华

一定不是巧合,应该是很深很深的缘份。在我居住的街道有棵上百年的大树,静静立在显理中学的操场上。树干有一层楼高,而树梢却偷偷爬到了二楼。密实而厚重的叶子下透著一张张青春的脸,学生云集树下,在朗朗的读书声和树影的斑驳中欢度光阴。
孩子们一茬茬地长大,树一年年老去。星期天的崇拜日,学校对外开放。我常溜到树下久久凝视这棵细叶榕,它的根系发达有力,外露的根横七竖八匐伏地上。榕树圆中带扁,中间的树干左右各廷伸出一棵,树身就成三棵树的整体。抬头仰望重重叠叠的树叶,对一棵树而言,所有念头都是朝天空伸展,向阳光靠近。生长,成为它全神贯注的事情;全神贯注,或许才是一棵成为大树的真谛。我离树那么近,可无法用手触摸,因为水泥砂浆砌的圆圈把我们隔离。有那么多人从树下走过,多年后这棵细叶榕树可曾记得有个我来过?
顺著电气道向维多利亚公园方向直走,约十五分钟路程,远远地就看到一棵大树站在十字路口。树身粗壮威武,枝叶茂盛得像座亭阁。团团绿叶被顶在树干上,南来北往的人无不在等红绿灯时向树行注目礼:它不单是让人小憩片刻的所在,更是鸽子的天堂。如果这棵树是一位祖先栽种的,那位祖先便把他的生命附著于树;如果并非手植,而是借助风或鸟带来了种子,那只鸟或那缕风就跟树一起活过了电闪雷鸣、台风烈日。直至今天,在漫长的时日里,有许许多多人跟我一样,从它身边走过,在它身下站立,或独自思索,或彼此握手、寒暄、密谈、亲吻,然后走向各自的生活或者共同的生活。人与树都欣欣向荣,莫不是这片土地的光荣。
长久以来,莫名地爱一棵树,树以各种姿态呈现在大地上。那些有了年头的古树总是迷一样存在。九龙公园的海防道斜坡上矗立著13棵樟树。树影婆娑,估计树龄逾130 年,树身最高达30多米,高大壮观,整齐划一的树干杆直直的,深褐色树皮是时间的渲染。伸向天空的叶似无数热情的手招呼著云集的人流。老树挺立,傲然地注视著来来往往的行人与琳琅满目的商业楼。“她”目睹了这个城市繁华与沧桑,百年的时间,靠岿然不动形成磅礴气势,树坦露的胸怀与格局是这城市与世界融入的资本。
我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才能拍下这群樟树的大美?巨大的树到手机上竟然缩小了,遒劲与雄伟也不是我笔墨能够形容。徘徊仰视大树时,多想伸手抚摸。如何读懂“你”的苍老,如何明白“你”多年前与多年后的存在呢?
久经风霜的树必定是有格局的,真正的格局是生长在恬淡的心境里。若一棵树长在闹市,风炽热地吹、云含情地过,花香偷眼,流水迷离,但它依旧是一棵树,坚守在静默里。四野繁华,八风不动。甚么人和世景它没见过?它的宽博之心,早与世界达成和解。
那些古老的树经年累月地站著,成了时间的看台。望著一茬茬的小树长成大树,若干年后时间催老了它的芳华,大树就成了老树。
小树茁壮,大树葱茏,老树峥嵘。向下,根连著根,纵横交错嵌入厚土的肌理中;向上,枝叶茂盛,向天伸展得越自由,它们的根系越纵横驰骋、延绵紧凑。向上向下的两股反力量让她时刻超越自己,保持生生不息的活力。
生于斯、乐于斯、讲于斯,可于这树、于这城市,我只是匆匆过客。所以凭我凡人的眼无法同您讲透坚尼地城的石墙树、400年的本土树、3000年前的外来罗汉松……如果您在香港,不妨去看一看这些树。
闲时,我总会想起那一棵棵树,那一团团绿。站成一棵树的姿态,活成一棵树的模样。紧紧扎根大地守候这方热土,虔诚敬畏每棵树的存在。
来源:《港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