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丽华
下了楼,出了电梯。站在电气道马路上,往右是铜锣湾街市,往左是春秧街街市。我习惯往左,这是多年的习惯。
在十字路口的拐弯处,首先看到一个水果摊,摊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大的西瓜小的葡萄,黄的橙绿的苹果,菲律宾芒果、泰国榴莲、澳洲的柑,反正凡是入口的一一俱全。一连有好几家的水果店首尾相接,老板各自站在档口,招呼著各自的客,但有比有拼的架式却尽入眼帘。
虽说街市大同小异,可春秧街的口味更杂,更浓郁辛辣。因为你几乎听不到乡音(不管你是来自两湖两广,还是云贵川),这里通用的并不是普通话。港式粤语和广式奶茶一样遍及大街小巷,最好句式中还夹一点英语,犹如奶茶里面放的是英国红茶,正宗;往往能听到英语单词在剁猪佬、菜档的大姐口中蹦出。此时的春秧街是生动明艳的:穿梭在人流中鲜活如鱼的印尼姐姐,热辣性感的菲律宾女佣,蒙著面纱、带著晃亮刺眼首饰的巴基斯坦女人则显得肥美。她们从头包到脚的风情与印尼女人赤脚的坦露及中国女人的朴素,全部沉稳地融合在闹市街头。随著“叮叮当当”的摇铃声,电车摇摇晃晃地驶入。人群自觉分流,目送电车施施然的背影移向终点站。走在市场拥挤的通道里,左脚、右脚……步伐不慌不忙。大叔与小哥的叫卖声、人群的喧嚣声,还有年长奶奶推车里宠物狗的和声,一齐回荡在耳中,格外动听。街市两边的店舖陈列的是菜档、面包舖、海鲜档、乾货调味舖,还有花档。用绿色铁皮屋遮顶的衣服鞋帽手饰店,廉价且款式新颖。街上琳琅满目,各种新鲜的商品应有尽有。每家店我都想进去买买买,不买也要探长脖子看看看。
茄子穿紫衣,黄瓜披战袍,豆角著长衫,生菜穿著绿色皱折的半透明睡衣,露出白嫩的肩颈,水灵通透又弱不经风的感觉。土豆与它名字一样土气,深褐色的外表坦裸著赤诚的勇气。笨重的身体带著泥土气息被一筐筐地搁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而红绿辣椒则不分季节、不分场所、不分昼夜地霸占著市场,他们从来都是菜市场的抢手货。它与葱姜蒜的嗳昧时时刻刻挑逗著人们的味蕾。唯有白萝卜慵懒,斯文白皙的脸写尽不争不屑,安静地候在一边。胡罗卜光鲜的外表被精明的消费者用眼晴扫了又扫,或许买主还没想到派上怎样的用场。羞红的胡萝卜则退缩在白萝卜身边…… 一条街市从头走到尾,你又多次看到了红红绿绿相同的菜,也许那一刻会让你觉得走错了路,这不是刚来过的店舖嘛?
春秧街的尽头是一座人行天桥。桥连接了电气道、渣华道、英皇道三个路口四条街,桥下面有乾净的公厕与长排的休息木椅,桥上桥下各有几处流浪者的家。简单直观的窝居处一旁又集聚了大量的鸽子。鸽子的动静远近可辨,啄下地面后抬下头,踱著方步,一派气定神闲的感觉。“人来鸟不惊”,在沸沸扬扬的春秧街头可以活生生地体验一把。
从远处、从高处、从各种角度来看一个街市,非要用人的一生中某一个阶段来比喻的话,我觉得极像一个妇人:手上牵著娃,背上背一个,大大的肚子里还有一个。臃肿庞大的身躯步步笃定从容,坚韧沉稳。她年富力强的身体正发生质变,从一到二到三,生生不息。
来源:《港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