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飞
是日天晴,漫步上环,行至儒林台,驻足良久。儒林台是上环的一条街道,与老沙路街并排,位于香港医学博物馆之下,必列者士街青年会对上。儒林台是一块大平台,有一个小型足球场的大小,其北面建有大麻石围墙,东面是著名的楼梯街,西面也是楼梯的街道,名为水池巷,空旷开扬,雅致非常,故一直都吸引不少人前来拍照打卡,就连《岁月神偷》、《新难兄难弟》、《西环的故事》等港产片亦在此取景。
除了古朴迷人的景致,儒林台让我驻足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其街名终于从‘裕林台’改成了‘儒林台’。儒林台曾是内地知识份子来港避难时的聚居地,观其名‘儒林’(儒者成林)二字,即可知居住人群的属性。附近本来还有学士台与其相辉映,可惜学士台早已被拆除,原址建起了豪宅。六年前路经此地,更见‘儒’林变‘裕’林,顿时感到俗不可耐,彷佛一股铜臭味扑面而来,原先的大雅变成大俗,令人嗟叹不已。遥想当年儒林台、学士台、桃李台、太白台住著一群不玩金融,不玩钱滚钱,不搞上市,不炒卖房地产,而是倾其所有,沉淀内心,促进人类社会进步与改善人类生活品质的人,他们的一切值得这个浮躁时代反思与崇敬,写出的每个字都犹如黄钟大吕,铿然有声,余韵绵长。
这些记载了他们生活足迹的平台、行人径、围栏,都透著怀旧气息,如同普鲁斯特的玛德莱娜蛋糕,一经触发,回忆便汹涌而至。斯维特兰娜•博伊姆在《怀旧的未来》中从多角度解释怀旧这种社会现象。她认为,怀旧是一种丧失和位移,但也是个人与自己的想象的浪漫纠葛,而这种情感本身就是对错位和时间的不可逆转的哀悼。诚然,现代化进程把人际之间原有的传统纽带拆散,原子化的个体被连根拔起,进而被推到汹涌的人潮中自寻生路。这种“解放”对某些人来说是亢奋的,但却让另一些人产生一种无根的漂泊感,如同一个困顿疲乏的孩子在迷了路的十字路口痛哭流涕。
而我,正是这个孩子,揣著对一个地方的怀想,对一个群体的怀想,对一个不同时代的怀想,倚靠著斑驳的石壁,静待黄花风铃木的盛开。
来源:《港纸》